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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点提示】
股权转让价格的确定是股权转让的一个重要内容，而股权的价值又与有形财产不同，其价值由多种因素构成。因此，在双方当事人对股权转让价格是否达成合意存在争议的情况下，如何确定股权转让价格成为案件审理的焦点。在此类纠纷中，若当事人提举的证据无法证明双方就股权转让价格达成一致且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双方亦无法就股权转让价格达成补充协议，人民法院不应依据股东出资额、审计报告、公司净资产额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六十一条、六十二条的规定确定股权转让价格。同时，未约定股权转让价格的股权转让合同因无法确定股权转让对价，故该类合同因欠缺股权转让协议的必备条款而不具有可履行性，应认定该类合同未成立。 【案例索引】 一审：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2006)海民初字第16x8x号(2007年4月20日) 二审：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2007)一中民终字第74x0号(2007年9月14日) 【案情】 上诉人(原审原告)：北京恒拓远x高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远x公司)。 上诉人(原审原告)：薛x。 被上诉人(原审被告)：于x相。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远x公司于2002年10月18日依法注册成立，公司注册资金1000万元，其中辛x亚出资x00万元、贺x出资260万元、于x相出资260万元、薛x出资10x万元、宋x出资7x万元。200x年4月21日，辛x亚、贺x、于x相、薛x、宋x签署一份《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内容为200x年4月21日，远x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参会人员是辛x亚、贺x、于x相、薛x、宋x。会议通过如下决议：(1)贺x转让其在本公司26%股份给薛x。(2)辛x亚转让其在本公司x0%股份给宋x。(x)于x相转让其在本公司26%股份给薛x。(4)贺x、辛x亚、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到的报偿各为人民币x0万元整。(x)股份转让后，远x公司的股份分配为薛x占公司62.x%的股份、宋x占公司x7.x%的股份。(6)贺x、辛x亚、于x相所应得的x0万元，于200x年8月兑现。(7)参加股东大会的x个人必须在合适的时间按薛x通知参加公司的股份转让及公司章程变更的正式签字仪式。(8)本协议自上述x人签字之日起生效，在完成公司的股份转让及公司章程变更的正式签字仪式及贺x、辛x亚、于x相各人所得的x0万元兑现后，此协议终止。 远x公司2004年度审计报告表明截至2004年12月x1日，公司所有者权益合计为11976764.x6元。 一审庭审中，远x公司、薛x、于x相对《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文件本身的真实性均不持异议。但远x公司、薛x称：《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的性质是股东会决议中包含股权转让的内容，远x公司200x年初经营产生困难，x0万元是股权转让的对价款;于x相称《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的性质是股东会决议，作为股东会决议是合法有效的，公司不存在经营困难，因其与股东之间产生矛盾，才产生退出公司的意向，x0万元是在260万元股份原值之外另行支付的，x0万元是公司利润的分配。远x公司、薛x向一审法院提交了一份由贺x、辛x亚、薛x、宋x签字证明的《远x公司200x年4月21日前状况说明》，称200x年4月是公司成立以来经营最困难的阶段，公司主要的三个工程(阿钢、鞍钢、新抚钢)均出现重大问题，为此，公司于200x年4月20日召集全体股东开会，达成一致意见，形成协议。同时，提交证人贺x、辛x亚到庭作证，在询问证人贺x当时公司出现什么状况时，贺x却称由于对方想赖账，导致公司许多工程款收不回来。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认定上述事实的依据有：远x公司、薛x提交的《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公司章程、公司状况说明，于x相提交的远x公司2004年度审计报告及一审法院庭审笔录等证据材料。 原告远x公司、薛x诉称： 200x年4月21日，远x公司各股东包括薛x、于x相在内共同签署了《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根据该协议，于x相将其持有的公司26%的股权全部转让给薛x，薛x于200x年8月向于x相支付股权转让的对价x0万元，该协议于签署当日生效。后薛x多次通知于x相履行此协议，于x相反悔并声称该协议没有合法生效，导致薛x不能依照此协议受让于x相的股权，远x公司无法进行工商变更登记。故诉至法院，要求确认《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合法有效。 被告于x相辩称：远x公司是独立法人，其股东的纠纷和改变不影响公司的实际利益，公司是诉争协议的一方主体，文件有效与否与公司没有法律关系，故远x公司作为本案原告主体错误;诉争文件是多方协议，其有效与否，于x相作为多方之一，无权确认，于x相作为被告主体错误;诉争文件是股东会决议，文件题目写成协议是笔误造成的，不能改变文件的性质。依据文件第七条约定说明正式的股份转让协议还没有签署;薛x和于x相之间没有签订股权转让协议，会议决议里没有股份转让的价格，不具有协议成立的要件，没有可履行性。因为公司没有分过红，所以诉争文件第四条约定公司给于x相x0万元报偿，即补偿。薛x与于x相还没有就股份转让价格的事情达成一致;辛x亚还是公司法定代表人，这说明原来股东还在行使股东权利。故不同意远x公司和薛x的诉讼请求。 【审判】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认为，鉴于远x公司、薛x以于x相为被告提起诉讼，其所诉股权转让争议仅涉及与于x相有关的部分，故法院对《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中该部分内容的性质与效力进行确认。该案双方当事人对200x年4月21日股东会议的召开、股东的签字不持异议，即双方当事人对于《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这份文件本身的客观真实性不持异议，该案的实际争议是文件所产生法律关系的合法有效性。对此，本院认为，《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由远x公司股东在股东大会上作出，具有股东会决议的法律性质，但因参会股东与该份文件所涉股权转让的股东身份重叠，故同时可以认定薛x与于x相之间存在股权转让的意思表示。但应指出的是，转让款是股权转让合同的必要条款，在该份文件中却未明确股权转让的对价，而是约定了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到的报偿为x0万元，现当事人对此约定各执一词，该文件亦未明确x0万元的给付主体是公司还是受让方，同时，依据现有证据该院亦无法对此价格的合理性予以判断。故依据《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不能认定薛x与于x相之间就股权转让的价款达成了一致意见，股权转让不具有可履行性，不能认定双方的股权转让协议已成立。现远x公司、薛x以《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亦属薛x与于x相之间的股权转让协议为由，要求确认该份文件合法有效的诉讼请求，本院不能予以支持。综上所述，本院依法判决：驳回远x公司、薛x的诉讼请求。 一审宣判后，远x公司、薛x不服提出上诉，其主要上诉理由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1)《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明确约定"贺x、辛x亚、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到的报偿各为人民币x0万元整"，该x0万元即为股权转让的对价。贺x与薛x出具的《出资转让协议书》及200x年8月28日的收条，足以证明x0万元就是股份转让的对价以及《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是可以履行的。于x相并无证据证明x0万元是公司分配给其的利润，不是股权转让的对价，于x相不履行协议的根本原因是其在公司经营状况有所好转后便反悔，其行为损害了远x公司的利益。一审判决认定《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未明确股权转让的对价不当。(2)《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约定了转让的股份数额、转让的对价、支付对价的时间、股份转让的履行程序及协议生效时间，因此该协议是一份权利义务明确、具备履行条件、合法有效的股份转让协议，其内容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应属有效。一审判决认定该协议未成立及不具有可履行性不当。上诉请求：撤销一审判决，改判确认《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合法有效。 于x相服从一审判决。其主要答辩意见为：《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是一份股东会决议，不是股权转让协议，远x公司以往股权转让的情况可以证实此点。远x公司和薛x上诉所称该协议约定的x0万元是股权转让的对价，符合公司当时的经营情况，与证人证言存在矛盾。此外，远x公司并非本案当事人，其不享有确认《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效力的权利。故请求驳回远x公司和薛x的上诉请求，维持一审判决。 除一审法院查明的事实外，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另查明：证人辛x亚在一审庭审中回答法庭关于200x年4月21日签署协议情况的询问时，称其当时想购买于x相的股份，但是其他股东不同意，最后称："我说我拿x0万元就撤出公司，其他股东怎么谈的与我没有关系。"证人贺x在一审庭审中回答法庭关于股东会召开情况的问题时，称："我只是转我的股份，没有听到他们是怎么说的，其他人我不管。"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远x公司和薛x上诉称x0万元就是股份转让的对价，一审判决认定《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未明确股权转让的对价不当，对此，本院认为，首先，辛x亚和贺x在一审出具证言时，均明确表示对其他股东转让股份的情况不清楚，故辛x亚和贺x虽以x0万元转让自己持有的股份，但并不能得出于x相亦承诺以x0万元转让其股份的结论;其次，于x相虽在《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中作出股权转让的意思表示，约定了向薛x转让股份的比例，但该协议仅约定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的报偿为人民币x0万元整，现远x公司、薛x称该价款即为股权转让的对价，而于x相对此予以否认，为此，远x公司和薛x向一审法院提交了《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该协议的执行情况备忘录、公司章程及辛x亚、贺x出具的证言等证据材料，但上述证据均不足以证明于x相与薛x就股权转让的对价达成一致意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六十一条、六十二条虽然规定了当事人就价款没有约定或约定不明的，可以协议补充，不能达成补充协议的，按照合同有关条款或交易习惯确定，仍不能确定的，按照订立合同时履行地的市场价格履行。但公司股份的价值由多种因素构成，其价值不可能按照交易习惯和订立合同时履行地的市场价格来确定。故因远x公司及薛x并无证据证明于x相以x0万元转让自己持有的股份系于x相的真实意思表示，本案于x相与薛x之间就转让股权的对价并未达成合意，一审法院认定《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未明确股权转让的对价并无不当，本院对远x公司、薛x的该项上诉理由不予采信。 远x公司和薛x上诉称一审判决否认《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合法有效不当，对此，本院认为，股份转让协议属于有偿合同，转让标的的对价应是该类合同的必备条款，缺少该内容，合同则无法履行。本案中，于x相与薛x在《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中未就股权转让的对价达成合意，故该协议中关于于x相向薛x转让股权的约定因欠缺股权转让协议的必备条款而不具有可履行性，不能认定于x相与薛x因《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而成立了股权转让合同。而合同生效与否、有无约束力均应以合同成立为前提。故一审法院以于x相与薛x之间并未成立股权转让协议为由，驳回远x公司和薛x要求确认《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合法有效的诉讼请求并无不当，本院对远x公司、薛x的该项上诉理由亦不予采信。综上，一审法院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应予维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评析】 (一)本案所涉股权转让合同是否约定了股权转让的价格 (二) 股权转让价格的确定是股权转让的一个重要内容。根据意思自治原则，股权转让双方经协商一致确定的转让价格，只要未损害国家和第三人的合法权益，应受法律保护。但实践中，仍然存在许多因股权转让对价引发的纠纷，在此类纠纷中，如何确定股权转让的价格即成为案件审理的焦点。本案中，远x公司、薛x以于x相签字确认的《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中明确约定"贺x、辛x亚、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到的报偿各为人民币x0万元整"为由，要求于x相履行该股权转让协议，将其持有的股份以x0万元的对价转让给受让人。而于x相则称该约定并非股权转让对价的约定，而是远x公司给予其的补偿。于x相进一步提交远x公司2004年度审计报告证明2004年远x公司所有者权益为一千万余元，其不可能将260万元出资持有的远x公司26%的股份以x0万元的价格转让。远x公司、薛x又以其他在《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中签字的股东均以x0万元的价格转让各自持有的股份以及200x年4月是远x公司成立以来经营最困难的阶段，当时有许多工程款收不回来为由，反驳于x相的上述理由。 (三) 从本案事实来看，第一，本案所涉股权转让协议约定"于x相转让股份所得的报偿为人民币x0万元整"，其他股东如辛x亚、贺x虽然以x0万元转让自己持有的股份，但他们均表示对其他股东转让股份的情况不清楚，故不能依据股权转让协议的字面涵义及其他股东转让股权的行为即得出于x相亦承诺以x0万元的价格转让其持有的股份。第二，在双方当事人就股权转让价格存在争议且无法就股权转让价格达成补充协议的情况下，法院能否依据股东出资额、审计报告、公司净资产额等确定股权转让的对价?笔者认为，因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受市场因素影响较大，公司的资产状况并非处于固定状态，而是不断变化，故股东出资额与股权的价值并非处于等值状态，若以股东出资额作为股权转让价格，无疑混淆了股权与出资的概念，故本案不应依据于x相对远x公司的260万元出资确定股权转让的价格;审计报告虽然能够反映公司的财产状况，也能对公司运作的情况进行大致估算，但却不能体现公司发展前景等对股权价值产生重要影响的因素，因此审计结论可以作为股权转让价格的参考，但不能作为股权转让价格的确定依据。故本案不应依据远x公司2004年度审计报告确定股权转让的价格;公司净资产额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公司的财务状况，但由于其不能体现公司资金的流转等公司运作的重要指数，因而也不能反映公司经营的实际情况，用公司净资产额除以股份数额所得价值与股权转让价格亦非等值。故本案亦不应依据远x公司所称公司200x年4月的经营状况确定股权转让的价格;第三，《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六十一条、六十二条规定了当事人就价款没有约定或约定不明的，可以协议补充，不能达成补充协议的，按照合同有关条款或交易习惯确定，仍不能确定的，按照订立合同时履行地的市场价格履行。那么，股权转让价格能否依据上述规定确定?因公司股份的价值由多种因素构成，包括固定资产、流动资金、知识产权或专有技术、产品竞争能力以及人员素质等多方面因素，故股权作为公司法规定的一种具有独立内涵的包括财产权等多种权利在内的综合性的新型权利形态，具有不同于普通商品的性质。因此，在双方当事人对股权转让价格存在争议的情况下，公司股份的价值不能按照交易习惯和订立合同时履行地的市场价格来确定。综上，因远x公司、薛x未能证明与于x相达成x0万元转让股权的协议，且股权转让的价格无法依据上述办法确定，故一审法院、二审法院均认定于x相与薛x未就股权转让对价达成合意。 (四) (二)未约定股权转让价格的股权转让合同是否成立 在二审法院审理本案的过程中，有一种意见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关于承诺生效时合同成立、依法成立的合同自成立时生效，以及当事人就合同主要条款没有约定或者约定不明的可以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六十一条、六十二条确定的规定，本案所涉股权转让协议虽未就股权转让对价达成一致意见，但并不影响股权转让协议的成立。因该协议内容并未违反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故该协议应为有效协议。远x公司、薛x要求确认股权协议有效的诉讼请求成立。 (五) 笔者认为，股份转让协议属于有偿合同，转让标的的对价应是该类合同的必备条款，缺少该内容，合同则无法履行。因此，股权转让协议除应符合公司法的规定及一般合同必须满足的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缔约人就合同主要条款达成合意以及合同内容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之外，还应当对协议的核心条款-股权转让对价达成一致。否则，因股权转让协议无法依据有关法律规定对其实质内容一股权转让价格进行补充，使股权转让协议因欠缺必备条款而无法履行，这样的股权转让协议亦因当事人未就合同主要条款达成合意而不成立。本案中，于x相与薛x在本案所涉股权转让协议中未就股权转让的对价达成合意，故该协议中关于于x相向薛x转让股权的约定因欠缺股权转让协议的必备条款而不具有可履行性，不能认定于x相与薛x因《关于股东股份转让的协议》而成立了股权转让合同。而合同生效与否、有无约束力均应以合同成立为前提。故远x公司、薛x要求确认股权转让协议有效的诉讼请求不能成立。 (六) (三)关于本案的法律适用问题 (七)本案虽然涉及合同法及公司法相关法律条文，但就本案案情而言，这些条文均系否定适用本案案情条款，故一审法院在驳回远x公司、薛x的诉讼请求时未引用相关法律条文。但是，法律适用的公开是裁判文书公开的重要内容之一，在法律规定与案件事实之间缺乏直接联系的情况下，法官可引用法律规定的原则条款作出判决。因此，本案一审法院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四条民事活动应当遵循诚实信用原则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十二条关于合同内容的一般条款的规定作出判决为宜。 |
首席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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